清晨六点的闹钟响起时，窗外的麻雀正啄食着昨夜遗落的谷粒。我揉着惺忪睡眼掀开窗帘，发现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，露水在草叶尖上凝成细碎的珍珠。母亲将装着饭盒的竹篮放进藤编旅行箱，箱盖上歪歪扭扭贴着用彩纸剪的向日葵，这是她连夜赶制的郊游纪念品。

七点零三分的校车准时停在操场东南角。二十三个同学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，各自抱着装满零食的塑料袋涌上车门。前座的小胖突然从座位底下掏出个玻璃罐，里面塞满五颜六色的玻璃珠："大家轮流抽，抽到红珠子的人得表演节目！"这个提议瞬间点燃了车厢，后排几个男生已经笑得前仰后合，把校服后背都笑出了汗。

穿过三座跨江大桥时，江面正翻涌着乳白色的浪花。司机叔叔摇下车窗，让裹着薄雾的风灌进车厢。我看见前排的班主任王老师正在用手机拍摄云层流动的轨迹，她今天特意穿了件鹅黄色的冲锋衣，在灰蓝色的车身上格外醒目。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，整个车厢突然安静下来，有人开始小声哼唱《童年》，歌声被风吹散在江风中。

抵达青竹山脚下已经十一点半。我们沿着开满野菊的山道徒步而上，登山杖敲击石板的脆响在山谷间回荡。小胖的玻璃罐不知何时遗落在石阶上，此刻正随着山风轻轻摇晃。突然有人惊呼，原来小胖的登山鞋卡在了树根间，他正手忙脚乱地试图拔出鞋带。三个男生立刻组成人梯，用麻绳帮他解开了鞋扣，小胖红着脸递来两根棒棒糖，糖纸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虹般的光晕。

正午的阳光最是暴烈，我们躲进山腰的枫树林野餐。班长从背包里掏出折叠桌椅，铝制支架展开时发出清脆的"咔嗒"声。不知谁带的保温壶先见者先得，我拧开瓶盖时发现壶身还残留着前一个人的体温。大家分享带来的食物，包装袋上的零食纸在风中哗哗作响。小胖突然提议玩"真心话大冒险"，当轮到他时，他硬着头皮唱起了走调的《孤勇者》，引得大家笑作一团，连树上的松鼠都探出头来张望。

午后三点的山风变得温柔，我们沿着溪流寻找野花。小胖的玻璃罐不知何时被遗落在半山腰，此刻正躺在开满紫云英的草丛里。我蹲下身擦拭罐身时，发现内侧贴着张泛黄的便签纸，上面歪歪扭扭写着"记得带上它"——这是上周科学课做实验时用过的标本收纳盒。山风掠过耳际，我仿佛听见那个总爱在课间讲冷笑话的男生，此刻正在某个山洞里对着玻璃罐傻笑。

返程时天空飘起细雨，车窗上的雨滴连成蜿蜒的银线。小胖捧着重新装满玻璃珠的罐子坐在前排，罐底粘着片枫叶形状的玻璃纸。王老师把保温壶里的姜茶分给打喷嚏的同学，热气在车窗上晕开朦胧的光圈。当校车转过最后一个弯道时，我看见青竹山的轮廓渐渐模糊，但山脚下那片野菊花田，正在暮色中泛着金色的柔光。

暮色四合时，我摸到裤兜里被体温焐热的玻璃珠。二十三颗晶莹的碎片在掌心轻轻碰撞，仿佛还带着山风和溪水的温度。后视镜里，小胖正把那片枫叶玻璃纸贴在车窗上，雨滴在贴纸上蜿蜒出星河般的轨迹。此刻我终于明白，那些散落在山间的零碎时光，其实早已被装进记忆的玻璃罐，在某个不经意的清晨，突然折射出彩虹般的光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