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月的阳光像融化的蜂蜜般黏稠，我趴在教室的窗台上，看着操场上被晒得发白的水泥地。班主任宣布这周下午组织游泳课的消息刚落，我的手指就开始不自觉地搓动课桌边缘——那片被汗水浸透的塑料板，此刻仿佛能让我触摸到泳池里清凉的水波。

那天清晨，我特意提前半小时起床。母亲往我书包里塞了瓶冰镇酸梅汤，塑料瓶在晨光中折射出细碎的光斑。校车穿过蝉鸣震耳的街道时，我忽然想起去年夏天在浅水区呛水的狼狈模样。车窗外掠过的梧桐树影在车窗上摇晃，恍惚间竟与记忆中泳池边摇晃的救生圈重叠了。

到达市游泳馆时，正午的骄阳已经将玻璃幕墙烤得发烫。更衣室的瓷砖泛着冷光，我套上泳衣的瞬间，听见身后传来压抑的抽气声——原来不止我一个人对泳镜的橡胶圈感到不适。更衣室角落堆着几箱翻旧的《游泳技巧图解》，封皮已经卷边，但封面上那排烫金的"入门必读"字样依然清晰。

泳池分成了深浅两个区域，深水区的水位几乎没过成人胸口。当我第一次踩进水面时，脚底触到的不是想象中的细沙，而是流动的、带着轻微凉意的绸缎。阳光穿透水面，在游弋的鱼群身上投下细碎的金粉。救生员王叔站在浮标旁，他胸前的哨子随着水波轻轻摇晃，让我想起小时候在乡间听过的牧童短笛。

"先学换气。"王叔的声音混着水声传来，我慌忙把脸埋进水里，却撞到了不知谁的水杯。玻璃碎裂的脆响中，我看见自己的倒影在水面碎成无数片，每片都映着惊慌失措的脸。前排的林小雨突然转身，她湿漉漉的刘海贴在额前，却笑着递来一卷浮板："我上次也这样，试试用浮板当垫脚石？"

深水区的浪花开始变得凶猛。当我试图划水时，才发现手臂的肌肉比想象中更难控制。浮板在胸前晃动，像只不安分的企鹅。林小雨突然抓住我的肩膀，带着我往浅水区游。她的手臂划出流畅的弧线，水花在她身后绽开两朵对称的银花。"别盯着脚下的水，要看前方。"她的话让我猛然惊醒，原来专注视线会让身体失去平衡。

第三次尝试时，我发现自己竟能游出十米远。阳光在水面跳跃，我看见自己的影子被拉得很长，像条逆流而上的小鱼。当浮板终于能稳定在胸前时，救生员王叔摘下哨子递给我："试试用这个当辅助。"哨子在指尖转了个圈，冰凉的触感让我想起母亲塞给我的那瓶酸梅汤。

傍晚的泳池泛起玫瑰色的晚霞，我站在跳台上数着心跳准备跳水。水花溅起的瞬间，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泳池时的忐忑。那些在浅水区呛水的时刻，被浮板硌得生疼的胳膊，还有林小雨递来浮板时带着水珠的指尖，此刻都化作水面下温柔的水草，轻轻缠住我的脚踝。

离馆时夕阳已经西沉，我的泳衣口袋里还装着王叔送的哨子。经过更衣室门口的《游泳技巧图解》时，忽然发现内页夹着张泛黄的纸条，是去年参加游泳比赛时写的誓词："要做条能逆流而上的鱼。"玻璃窗映出我湿漉漉的倒影，在暮色中泛着珍珠般的光泽。

回家路上，母亲问我今天游得怎么样。我握紧口袋里的哨子，想起王叔说过的话："游泳就像人生，呛过水才明白呼吸的珍贵。"晚风裹挟着水汽拂过脸庞，远处传来不知谁家阳台上晾晒的泳衣在绳子上轻轻摇晃的声音，像极了夏日里最温柔的回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