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日的蝉鸣裹着暑气扑进窗户时，我总会不自觉地望向厨房方向。那扇磨砂玻璃门后，总能看到妈妈系着碎花围裙的背影，在氤氲的雾气中弯成一道温柔的弧线。老槐树的影子在瓷砖地上摇晃，斑驳的光影里，藏着无数个被亲情浸润的黄昏。

记得初二那年冬天，我发高烧到39度。凌晨三点被热醒时，发现妈妈正用酒精棉球擦拭我滚烫的脚心。她哼着走调的摇篮曲，额前的碎发被冷汗黏在额头上，整个人像株被寒风吹弯的芦苇。"再忍忍，妈妈给你熬姜汤。"她转身时，我瞥见厨房的窗户蒙着白霜，玻璃上凝结的冰花像星星的碎片。那晚的药方里除了常规的中药，还藏着几片薄荷叶——那是爸爸特意从的单位后院采来的，他说这样能解药性里的燥。

期中考试失利那天，爸爸把我的数学试卷铺在餐桌上。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，像座沉默的山。"你看这道应用题，"他指着错题旁密密麻麻的红色批注，"去年我考工程兵考试时，也在这道题上卡了半小时。"父亲布满老茧的手指划过草稿纸上的演算过程，那些歪歪扭扭的公式突然变得生动起来。他忽然转身从书柜取出个铁皮盒，里面躺着泛黄的笔记本，每页都记满他年轻时做过的错题。"当年我总觉得自己聪明，现在才明白，会认错比会答题更重要。"他摩挲着盒盖上的划痕，声音突然轻下去，"就像你，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更接近答案。"

上个月整理旧物，在爸爸的军装口袋里发现张泛黄的纸条。褪色的蓝墨水写着："1998年7月12日，女儿满月。她哭得像只小猫，爸爸抱着她在院子里走了三圈，槐花落满肩头。"照片里襁褓中的我，被爸爸的迷彩外套裹成粽子，他笑得眼睛眯成月牙，背后是开得正盛的槐树。原来那个总说"男人不需要眼泪"的硬汉，早在二十年前就悄悄收藏了我所有的脆弱。

此刻妈妈端着药碗从厨房出来，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她的眼镜片。我接过碗时，看见她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像蜿蜒的河流。"明天开始晨跑吧，"她把温热的毛巾塞进我手里，"爸爸说少年夫妻老来伴，现在就开始锻炼身体。"槐花的香气混着中药的苦涩在鼻尖缠绕，我突然明白，原来亲情从来不是惊天动地的誓言，而是晨昏定省时氤氲的药香，是错题本上共写的批注，是铁皮盒里封存的时光。

暮色渐浓时，爸爸在阳台侍弄他的多肉植物。月光透过纱窗落在他佝偻的背上，那些曾让我畏缩的影子，此刻都化作滋养生命的养分。风过处，老槐树的叶片沙沙作响，仿佛在翻阅一册厚重的家书，字里行间都是无声的守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