窗外的雨丝斜斜地打在玻璃上，我望着书桌上那盆枯萎的绿萝出神。叶片蜷曲发黄，像极了去年夏天在巷口遇见那位老人的模样。记忆突然被潮湿的雨声拽回，那个闷热的午后，我正攥着被汗水浸透的数学试卷，在弄堂口徘徊。

那天蝉鸣声震耳欲聋，柏油路面蒸腾着热浪。我蹲在便利店屋檐下，看着试卷上刺眼的"68"分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。忽然听见身后传来"咚"的闷响，转头看见卖菜老伯摔翻了竹筐，翠绿的青菜滚得到处都是。我下意识要上前帮忙，却被他颤巍巍举起的手拦住。

老人布满老年斑的手掌上，沾着菜叶和泥水，却执意要自己收拾。他佝偻着背，像片枯叶在热浪中摇晃，却坚持用开裂的指尖将菜叶一一捡起。"小囡要考大学呢，"他沙哑的声音混着汗珠滴落，"这钱...能买几本参考书。"我这才注意到他洗得发白的灰布衫，后背洇着大片汗渍。

那天我们蹲在巷子边整理菜叶，他絮絮说着女儿在县城当小学老师，孙子刚上幼儿园。我装作看云，却瞥见他左手无名指有道蜈蚣似的旧疤，后来才听说那是年轻时搬运货物摔伤的。"当年在工地扛水泥，手指头都磨出茧子了。"他摩挲着疤痕，浑浊的眼里泛起水光，"现在能歇着看孙女写作业，就是福气。"

暮色渐浓时，老人执意要塞给我两棵小白菜。"带回去给你妈炖汤补补。"他转身走向斑驳的弄堂深处，背影渐渐融入灰蒙蒙的暮色。我抱着湿漉漉的菜叶往家走，忽然听见身后传来"哗啦"一声，回头看见他蹲在墙角，正用树枝在泥地上画着什么。

走近才发现是幅歪歪扭扭的简笔画：戴眼镜的少年站在书桌前，旁边画着个抱着菜篮的老人。题字是"小囡加油"。雨点突然砸下来，我慌忙把画纸护在怀里，却看见老人早把画纸塞进了我书包夹层。

那幅画后来被我用塑封膜仔细保存，和试卷一起压在玻璃板下。每当数学考砸时，就想起老人佝偻着背捡菜叶的样子，想起他说的"手指头都磨出茧子了"。去年冬天他摔骨折住院，我去探望时，他正用输液的手给孙女改作业，床头摆着那幅画，边角都磨得发毛。

此刻雨停了，阳光穿透云层照在枯萎的绿萝上。我轻轻拨开蜷曲的叶片，发现底部竟钻出几株嫩绿的新芽。这让我想起老人总说："草木有本心，何求美人折。"原来那些被生活压弯的脊梁，终会在时光里挺直成支撑他人的伞。

书页间的试卷微微卷边，"68"分的数字旁，不知何时被添了行小字："谢谢您教会我，分数不是生命的标尺。"这行字是上周在社区看到老人教孩子们包饺子时，特意请人写的。他笑呵呵地说："小囡现在会做三鲜馅儿了，比当年包的饺子还漂亮。"

窗台上的绿萝不知何时又抽出了新叶，嫩绿的脉络里流淌着光阴的故事。我终于懂得，那些在雨天里默默守护的善意，那些被岁月磨出茧子的坚持，终将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，化作滋养生命的清泉。就像老人说的："种下感动，自有后来人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