窗外的雨丝斜斜地打在玻璃上，我攥着那张被雨水洇湿的报名表，指节泛白。这是初二那年最艰难的抉择，也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意识到，有些选择就像深秋的落叶，飘落时带着撕裂的痛楚，却为来年的新生腾出空间。

那天的数学竞赛报名表被奶奶的手帕裹着递到我面前，帕角还沾着晒干的茉莉花瓣。"你妈当年放弃钢琴比赛去考重点高中，现在不也成了音乐老师？"老人咳嗽着往我手里塞了颗润喉糖。我望着书包里那本被翻得卷边的《巴赫平均律》，琴键上还留着昨夜练完《月光》第三乐章的指印。窗台上的绿萝在风雨中摇晃，叶片上积着水珠，像无数个在摇晃的抉择。

真正让我动摇的是两周后的物理实验课。当我把烧杯里的试剂打翻时，实验室突然断电。在应急灯忽明忽暗的间隙，我看见李老师扶着腰慢慢蹲下，她鬓角的白发在顶灯下泛着银光。这个总在课后给我补课的老师，此刻正用颤抖的手擦拭着实验台上的玻璃碎片。我突然想起她女儿在法国留学，每次视频都说想看我在琴房弹《卡农》，可她却把所有周末都留给了我。

那个周末的钢琴课，我第一次没带琴谱。当肖邦的《雨滴》在琴键上流淌时，李老师突然推门进来，她怀里抱着一个破旧的保温桶。"这是我妈妈留下的，"她把桶塞给我，"当年她也是这样在高考和钢琴比赛之间选择了前者。"桶壁上斑驳的划痕里，还嵌着干枯的茉莉花瓣。我突然明白，有些选择就像钢琴的黑白键，看似对立实则互补，就像李老师能同时教会学生物理定律和音乐韵律。

真正让我无法抉择的，是三个月后的校庆演出。作为学生会主席，我需要协调三十个社团的节目，而古典吉他社的社员们已经排练了整整两个月。那天暴雨倾盆，我站在礼堂后台，看着吉他社的社员们用塑料布裹着乐器往家跑，他们的演出服还在滴水。突然接到班主任电话："你奶奶今早突发心梗，现在在ICU。"我望着手机屏幕上跳动的"电量不足1%"的提示，想起奶奶临终前攥着我的手说："囡囡要当大音乐家啊。"

最终我带着吉他社在礼堂前坪演出。雨水在琴弦上弹奏出断断续续的音符，台下撑伞的师生们却自发围成圈。当《阿尔罕布拉宫的回忆》的旋律在雨中流淌时，我看见李老师站在第一排，她鬓角的银发在灯光下像撒了层雪。谢幕时，我看见奶奶的病床前摆着那把被雨水泡得发胀的旧吉他，旁边放着刚从法国寄来的《肖邦夜曲集》。

这场暴雨最终停歇时，礼堂的玻璃穹顶映着七彩的云霞。我忽然懂得，人生最珍贵的从来不是非此即彼的选择，而是那些在风雨中依然选择相信光的瞬间。就像此刻，我左手握着物理竞赛的奖状，右手却多了把重新调音的吉他，琴箱里还躺着奶奶手写的乐谱批注——那上面写着："真正的音乐不在琴键上，而在选择时的心跳。"

雨后的黄昏，我推着自行车穿过开满紫藤的长廊。风掠过耳际时，我听见紫藤花在低语：每个艰难的选择都是时光的刻度，当我们学会在撕裂中缝合，那些破碎的瞬间终将拼成完整的星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