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秋的银杏叶铺满校园小径时，我又一次站在老槐树下。风卷起几片枯叶掠过眼角，恍惚间看见母亲系着蓝布围裙，在厨房窗台前侍弄那盆君子兰。她总说秋天是万物整理行囊的季节，连花儿的叶子都要在霜降前把最后的绿意都收拢起来。

那年的秋天来得格外早。我蹲在教室后排写作业，忽然听见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。母亲抱着裹在毛毯里的襁褓冲进来，深秋的凉气混着她额角的汗珠，在玻璃窗上凝成细密的水珠。"快回家！"她拽着我冲进公交站，怀里的婴儿突然啼哭起来。后来才知道，那是我妹妹出生后的第一个秋天，母亲连产房都没出就赶回家照看。

周末去母亲单位探望时，常能看到她在花房里侍弄花草。玻璃温室里摆满她从各地收集的奇花异草，最显眼的是那株从云南带来的珙桐，秋日的阳光透过藤蔓在叶片上投下细碎的光斑。她教我辨认各种植物："你看这银杏，叶子变黄时要及时修剪，来年才能结出白果。"我总想帮她分担些活计，她却摆摆手："秋天的活计要趁早晚凉快时做，这时候的泥土最认得出人。"

深秋的雨来得又急又密。那天我抱着高烧的妹妹冲进急诊室，母亲却执意要守在值班室。雨水在玻璃窗上蜿蜒成河，她裹着褪色的工装，在值班室角落的藤椅上打盹。我隔着雨幕望向医院门口，那件熟悉的蓝布外套始终没出现。直到妹妹退烧，护士才说母亲连续三天没回家，每天只啃着冷掉的馒头在值班室过夜。

母亲离世后的第一个秋天，我开始整理她留下的旧物。在泛黄的笔记本里发现夹着几片干枯的银杏叶，背面写着："今天珙桐结籽了，等雪化了就种在阳台。"书柜深处躺着那盆君子兰，叶片边缘已开始泛黄，根系却依然健康。我在日记本上记下："原来植物也会整理行囊，把褪色的叶子留给泥土，把精华留给来年。"

今年秋天，我带着妹妹去母亲生前常去的公园。晨雾未散时，看见几位老人在湖边练太极。其中一位白发老人突然停下动作，对着湖心方向深深鞠躬。阳光穿透薄雾的瞬间，我仿佛看见母亲在晨光中整理她的针线筐，把最后一件毛衣叠成方正的方块。湖面掠过一群白鹭，翅膀拍打水面的声响，和那年她哼唱的童谣重叠在一起。

暮色四合时，我在银杏树下遇见抱着画册的美术老师。他指着满地金黄说："秋天是时光的整理者，它让叶子黄了又落，却让记忆永远鲜亮。"晚风卷起几片银杏叶，其中一片恰好落在我的掌心，叶脉间依稀可见母亲用铅笔画的笑脸。远处华灯初上，像无数盏未熄灭的星星，在暮色中继续讲述关于秋天和思念的故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