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阳光透过纱窗洒在木地板上，我蹲在窗台边数着第十七片羽毛。自从三天前从奶奶家抱回这枚温热的鸡蛋，我的生活就像被按下了快进键。鸡蛋壳上细密的裂纹在阳光下闪着珍珠般的光泽，仿佛藏着整个春天的秘密。

那天我在菜园翻土时，突然发现泥土里嵌着枚鹅卵石般的硬物。轻轻拨开湿润的泥土，一枚青瓷色的鸡蛋躺在蚯蚓钻出的细洞里，壳面还沾着新鲜的露水。奶奶说这是她捡来的受精蛋，要交给我来孵化。我立刻翻出爷爷留下的旧孵化箱，用棉布垫成柔软的 nest，又在箱底铺了晒干的稻草，就像给未来的小客人准备婴儿房。

第七天清晨，孵化箱里突然传来细碎的响动。我屏住呼吸掀开棉布一角，看见两道黑豆般的眼睛在绒毛间忽闪。两只毛茸茸的雏鸡像两团会动的棉花糖，用黄澄澄的喙啄着稻草，绒毛被体温烘得蓬松如云。妈妈把温度计放在箱边监测，说恒温要维持在37.5℃。我每天放学都绕道菜市场，买下最水灵的菜叶，把菜梗剪成小段，用针管喂它们喝温水。看着小家伙们歪着头打量这根"吸管"，突然觉得它们像会呼吸的毛线团，连眨眼都带着萌态。

第三周时雏鸡们开始长出真正的羽毛。雄性的小鸡叫声清脆如铃，妈妈说这是公鸡特有的"咯咯"声。我给它们起了名字，叫大毛和小羽。每天清晨它们会挤在窗台边，歪着脑袋看我在阳台上给它们梳毛。大毛的羽毛是带着金黄的麻色，小羽则是纯白的，像两朵会走动的云。有次我忘记关窗，小羽追着飘进来的柳絮跑，结果被卡在纱窗缝隙里。我急得满头大汗，最后用镊子夹着柳絮慢慢喂它，它却突然啄我的手指，留下三个小小的红印。

最难忘的是那个暴雨突袭的黄昏。小羽突然精神萎靡，羽毛耷拉着贴在身上。我抱着它冲进雨幕，在急诊室里听见它微弱的"咕咕"声。医生说是感冒，开了药粉和保温灯。那晚我守着孵化箱睡在客厅，每隔半小时就起来观察，看药粉混在温水里泛起的涟漪，看保温灯在玻璃上投下的暖黄色光斑。当小羽终于重新啄动喙尖时，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，月光像银纱笼住整个房间。

七月的蝉鸣最是聒噪时，小羽的羽毛已经完全长成。它们开始学啄食小米，在阳光下抖动着翅膀，像两片会飞的羽毛。有次我故意把米粒撒在地板上，它们追着米粒满屋跑，大毛追得太急撞翻了水杯，水渍在木地板上洇出小小的月亮。妈妈教我用湿布擦地，小羽却蹲在旁边用喙拱布条，仿佛在帮我做值日。

那天我在菜园给它们找蚯蚓当零食，却看见小羽蜷缩在稻草堆里。它羽毛湿透，体温很低。我抱着它冲回家，用毛巾裹着它放在热水袋上。它微弱地啄我的掌心，像在说谢谢。深夜我听见它均匀的呼吸声，突然明白生命就像这枚鸡蛋，需要阳光的温度，需要细心的呵护，更需要勇气去面对风雨。

当第一片梧桐叶开始泛黄时，小羽的翅膀已经硬朗得能托起整个天空。我带它们去公园放风，看它们扑棱着翅膀掠过开满紫云英的草地。大毛突然飞上树梢，在枝头荡秋千般晃悠，小羽追着它跑得满头大汗。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，像两根会生长的丝线。

送走它们那天，我把最后一片菜叶埋在窗台花盆里。妈妈说生命终有告别的时候，就像种子要破土才能生长。我摸着空荡荡的孵化箱，突然想起那个清晨，青瓷色鸡蛋在阳光下泛起的涟漪。或许每个生命都有属于自己的春天，而我们能做的，就是用温柔的目光守护这些绽放的瞬间。

此刻我坐在窗边写日记，玻璃上还映着昨天小羽最后一次啄我的影子。秋风把梧桐叶卷成金色蝴蝶，落在我的铅笔盒上。我知道明年春天，菜园里又会长出新的菜苗，而我的故事，永远停在这个充满绒毛香气的夏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