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日的阳光透过蝉鸣洒在青石板上，我蹲在河滩边，看爷爷从竹筐里掏出几根细长的竹竿。他粗糙的手指在竹竿上摩挲两下，又变魔术般从布袋里摸出几片翠绿的荷叶，轻轻盖在竹竿尖上："小满，试试看。"我踮起脚尖把荷叶按在水面，看着阳光在荷叶上碎成星星点点的金箔。

爷爷教我辨认水底的鱼群。他弯腰时，我注意到他裤脚卷到膝盖，露出被芦苇划破的伤口，血珠在阳光下泛着红。他指着远处浮萍间闪烁的银光："看见那些小黑点了吗？那是鲫鱼在找吃的。"我学着用竹竿尖轻轻搅动水草，果然看见一条银鳞鱼从水底窜起，在荷叶上撞出个涟漪。爷爷笑着用网兜接住它，鱼尾在网兜里扑腾出细碎的水花。

真正下水的经历却让我狼狈不堪。那天暴雨初歇，河水泛着浑浊的泡沫。我抱着竹竿站在齐腰深的水里，看着爷爷的草鞋在泥地上踩出深坑。他教我把荷叶举过头顶，像撑开一把绿伞："鱼最怕强光，要像树荫下的水草那样安静。"可我的荷叶总被风吹得歪歪扭扭，鲫鱼群在眼前游过时，竹竿尖要么戳到浮萍，要么扑了个空。爷爷突然把竹竿塞进我手里，自己脱了鞋跳进水里，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他的蓑衣。

"看爷爷的脚底板。"他教我观察水底青苔的纹路，"鲫鱼喜欢藏在有漩涡的地方。"我学着用竹竿在青石板上画圈，果然在某个漩涡边缘看见鱼群聚集。爷爷突然抓住我的手腕，带着我潜入水中。冰凉的河水漫过头顶时，我看见他脚底沾满青苔，却稳稳站在石头上。水草在鼻尖晃动，鱼群在身边游弋，阳光穿透水面，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。

夕阳把河面染成琥珀色时，我们的竹筐已经装满银鳞鱼。爷爷用荷叶包着湿漉漉的鱼，让我背在背上往家走。晚风送来芦苇的清香，我数着背上的鱼，突然发现每条鱼身上都有不同的花纹。爷爷说这是鱼在水中写的故事，要用心才能读懂。我们路过村口的老槐树时，树梢的麻雀突然惊飞，在暮色中划出银色的弧线。

现在每当我看到河里的鱼群，都会想起爷爷教我的那些秘密。他教我观察水草的摇曳频率，告诉我鱼群迁徙的规律，甚至用竹竿尖在沙地上画出水流走向。那些在暴雨中学会的耐心，在水底领悟的节奏，都成了我生命里的印记。去年冬天爷爷走后，我带着他留下的竹竿回到河边，发现鱼群依旧在荷叶下从容游弋。原来真正的收获不是满筐的鱼，而是学会与自然对话的智慧，是那些在时光里沉淀的温柔注视。

河水依旧流淌，带着鱼群游向更远的远方。我蹲在河滩边，看着阳光在竹竿尖跳跃，忽然明白爷爷说的"等待"不是无所事事，而是用整个生命去感知世界的脉搏。那些在荷叶下等待的午后，那些与鱼群共舞的时光，最终都化作生命里最清澈的溪流，永远滋润着记忆的河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