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天清晨，天空飘着细密的雨丝。我蹲在阳台的角落里，看着奶奶佝偻着腰在花盆前忙碌。她灰白的头发被晨露打湿，在阳光下泛着银光，手指上缠着胶布，却还在仔细修剪月季的枝叶。这场景让我想起去年春天，奶奶教我种花时说过的话："种花和育人一样，要用心对待每片叶子。"

记得那个周末，奶奶从老宅带回来一盆蔫头耷脑的绿萝。她把花盆放在客厅窗台，用沾满泥土的手轻轻拨开枯叶，露出底下青翠的嫩芽。"这是你太奶奶留下的老品种，"她说话时眼角的皱纹像盛开的菊花，"要每天浇水，但别浇太多，就像给孩子喂饭不能过量。"我照着她的叮嘱照顾绿萝，可不到一周，叶片就又耷拉下来。奶奶用竹签在土里戳出小孔："根都烂了，得换土重种。"

那天我赌气把花盆扔到阳台，摔得四分五裂。奶奶却蹲在碎瓷片里，像在拾捡散落的珍珠。她用竹篮装走残土，又抱回一袋新土："你看这花盆，摔裂了还能种新芽。"我愣愣地看着她把绿萝重新栽进陶罐，嫩绿的新叶在晨光中舒展开来。那天傍晚，奶奶突然握住我的手："种花要像育人，耐心比技巧更重要。"

后来我才知道，奶奶年轻时在乡村教书，常把野花插在教案里教孩子们认植物。退休后她坚持每天晨练，在小区花园里教老人养花。去年冬天，她脚踝骨折住院时，还让护士帮忙在病房窗台摆了三个花盆。"等开春了，咱们一起给花苗换盆。"她总是这样笑着，仿佛病房的消毒水都变得芬芳起来。

前些天整理旧物，我在奶奶的针线盒里发现本泛黄的笔记本，扉页上写着"1983年春，种下第一盆茉莉"。里面夹着片枯黄的茉莉花瓣，旁边用铅笔写着："今天学生小芳说喜欢茉莉香，我要教她如何让花多开几天。"字迹稚嫩却力透纸背，像她当年站在黑板前写字的模样。

此刻我蹲在阳台上，学着奶奶的样子松土施肥。雨后的泥土带着潮气，混着腐叶的清香钻进鼻孔。新抽的绿萝嫩叶在风中轻轻摇曳，仿佛在回应奶奶的叮嘱。我忽然明白，那些被摔碎的花盆里，不仅种着绿萝，还种着永不熄灭的耐心与爱。

暮色渐浓时，奶奶端着热茶坐在藤椅上。茶杯底沉着几片舒展的茉莉花瓣，她笑着问："今天学的什么花经？"我望着窗外渐次亮起的万家灯火，想起笔记本里那些穿越四十年的字迹。原来真正的教育从来不是刻意的教导，而是像茉莉花一样，在岁月的浸润中自然绽放，让每个经过的人都能沾染芬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