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是一个春日的午后，阳光斜斜地洒在教室的玻璃窗上。我至今记得第一次站上演讲台时，手心里沁出的冷汗把稿纸洇湿了一大片，声音细若蚊蝇，台下此起彼伏的窃窃私语像针尖扎在耳膜上。直到现在，每当有人问起我的拿手好戏，我总会不自觉地挺直脊背，因为这段在演讲台前跌跌撞撞的岁月，早已将自信的种子深埋在我心里。

初识演讲是在小学五年级的朗诵比赛。班主任王老师把报名表拍在我课桌上时，我正躲在教室后排啃着冰棍。"你声音条件这么好，肯定能行！"她说话时眼角的笑纹像绽放的菊花。可当我真正站在礼堂的红色幕布前，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，喉咙突然像被棉花堵住，原本背得滚瓜烂熟的《少年中国说》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句子。那天我以第三名的成绩收场，却在放学的路上被王老师拦住："你记得《滕王阁序》里那句'穷且益坚，不坠青云之志'吗？"

这句话成了我练习演讲的座右铭。每天放学后，我会躲进学校图书馆的角落，对着《演讲与口才》杂志里的名人演讲稿反复模仿。最初连绕着书桌走圈都困难重重，因为每说到"之"字结尾，声音就会不受控制地颤抖。为了纠正这个习惯，我专门买了沙袋绑在小腿上，在空教室里练习踱步，直到双腿酸得像灌了铅。有次练习《岳阳楼记》，突然发现"先天下之忧而忧"的"忧"字发音总带着哭腔，急得我抱着《现代汉语词典》在操场跑了整整十圈。

真正让我突破瓶颈的，是王老师布置的"即兴演讲"作业。那天她突然宣布要随机抽人上台，我手气极差地被点到。站在讲台上，看着台下突然鸦雀无声的眼睛，我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的演讲稿——却发现它不知何时被同学偷走了。冷汗瞬间顺着脊梁滑进校服领口，但余光瞥见王老师竖起的大拇指，我索性把稿纸塞进裤兜。深吸一口气，我环顾四周："大家看窗外那棵梧桐树，春天它抽芽时没人注意，夏天它遮阴时也没人夸奖，可它依然准时地完成着四季的轮回。"台下响起零星的掌声，我索性抛开稿纸即兴发挥，最后以"生命就像这棵梧桐，不必在意他人是否看见你的成长"收尾，没想到竟然拿了当月最佳即兴奖。

真正检验我的演讲能力，是市里的中学生辩论赛。作为反方三辩，我需要反驳对方关于"传统文化应完全现代化"的论点。赛前三天，我把自己关在房间，把《论语》《道德经》里关于传承的段落抄了整整三本笔记本。模拟辩论时，对方四辩突然抛出"如果传统礼仪导致女性裹脚，我们是否应该继承"的尖锐问题，我瞬间卡壳。那天晚上，我在台灯下把《诗经》《楚辞》中所有涉及女性形象的篇章翻了个遍，终于找到"窈窕淑女，君子好逑"这句来破题。决赛当天，当对方再次抛出这个问题时，我从容地说："《诗经》里赞美女性的不是三寸金莲，而是她眼波流转的灵动；《楚辞》中描绘的香草美人，象征的是高洁品格而非缠足之陋。真正的传统，从来都是流动的活水。"我的发言让评委席上的老教授频频点头，最终我们队获得了"最佳思辨奖"。

如今站在高中礼堂的演讲台上，看着台下黑压压的观众，我依然会心跳加速，但指尖不再冒冷汗。上周刚结束的全省演讲大赛上，我以《让传统在时代脉搏中跳动》获得一等奖。颁奖时，我特意引用了《诗经》里的句子："周虽旧邦，其命维新。"这十四个字，承载着我在演讲路上所有的汗水与蜕变。曾经那个在台上发抖的小女孩，已经成长为能从容应对任何挑战的演讲者，因为我知道，真正的好戏从来不在聚光灯下，而在日复一日的坚持里。就像我书架上那本磨破封皮的《演讲与口才》，每一道折痕都记录着成长的年轮，而那些在深夜里沙哑的嗓音，终将汇成生命中最动人的和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