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秋的梧桐叶飘落在石板路上时，我总会想起那个在街角卖糖炒栗子的老奶奶。她总穿着洗得发白的藏青色棉袄，围裙上印着褪色的牡丹花，每次经过她的小推车，总会有裹着枣红围巾的少女蹲下来问："阿姨，能多给一勺糖吗？"老奶奶从不恼，只是笑着往铁锅里撒一把桂花，糖色在栗子上泛起琥珀色的光。那个总把零钱藏在围裙口袋的姑娘，后来成了我高中同桌。

初二那年转学，我抱着旧书包站在教室门口，听见后排传来清脆的笑声。转身看见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女生正把橡皮切成小方块分给同学，阳光穿过她发梢的碎金在课桌上跳跃。林小雨，她晃着新买的蝴蝶发卡自我介绍时，我注意到她校服袖口磨出了毛边。后来才知道她每天要坐两小时公交来学校，书包里永远装着两个馒头。有次数学课她突然低声说："老师，我数学能及格吗？"粉笔灰簌簌落在她手背上，我看见她偷偷抹了抹眼睛。

高三晚自习的走廊总飘着油墨味，张老师抱着教案从我们身边匆匆走过。这位总穿灰布衫的中年男人，会在课间把家里腌的雪里蕻分给我们。他批改作文时会在空白处画小太阳，说"文字里藏着光"。记得那篇写奶奶的作文，他特意用红笔圈出"灶膛里噼啪作响的柴火"这句，旁边写着："让文字带着温度。"高考前他送每人一本《汪曾祺散文》，扉页上写着："人间烟火气，最抚凡人心。"

去年冬天在美术馆遇见自己。玻璃展柜里陈列着泛黄的日记本，1998年的某页写着："今天遇见穿红棉袄的卖糖葫芦的老伯，他说糖葫芦要趁脆吃。"2015年的某页画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，旁边歪歪扭扭写着："小雨教我折纸飞机，她的手冻得通红。"2023年的某页贴着张电影票根，日期是遇见某位陌生人的雨天。忽然明白那些被时光打磨的遇见，像散落的星子缀在生命长河里，当暮色四合时，连缀成银河。

此刻我坐在老式台灯下写这些字，窗外的梧桐叶又落了一地。糖炒栗子的香气、橡皮屑的触感、雪里蕻的咸涩、红棉袄的暖色，还有展柜里泛黄纸页的墨香，在记忆里交织成网。原来所有的遇见都在重塑我们，像春泥护花般滋养着生命的根系，让平凡的日子长出诗意的枝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