窗外的北风卷着细雪簌簌落下，屋檐下的冰棱被晒得微微发软。腊月二十七清晨，我蹲在院里的石阶上，看母亲踩着梯子往门楣贴倒福。红纸金字的"福"字刚贴好，表弟突然从门后探出脑袋，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："倒福要倒着贴，才能福到。"他头顶的虎头帽上还沾着昨夜包饺子时沾的面粉，在晨光里闪着白花。

厨房里飘来阵阵葱香，父亲正把面团揉成雪白的馒头。我踮脚凑近看，面粉扑簌簌落在他花白的鬓角，像落了一层细雪。"别乱动！"母亲举着擀面杖追出来，我慌忙躲进冰箱角落。忽然听见"哧啦"一声，父亲擀面杖戳破了面皮，滚圆的面团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在案板上。全家人笑作一团，表弟举着沾满面粉的竹竿当金箍棒，说要给面团"打坐醒神"。

除夕守岁时，八仙桌上摆满了各色年糕。祖父颤巍巍捧出个青花瓷罐，说是压箱底的陈皮梅子。我尝了一颗，酸甜里竟带着若有若无的药香。"这是你太爷爷在药铺当学徒时攒的。"他摩挲着罐沿说，窗外的鞭炮声突然炸响，震得梅子罐叮当作响。表妹偷偷把梅子塞进书包，结果被父亲抓个正着，她涨红着脸辩解："我这是给明天的早茶做准备！"

大年初一拜年时，三叔公的假牙掉进了瓜子壳堆。他慌张地用手帕捂住嘴，却露出一口整齐的假牙。小姑笑得直不起腰，表弟趁机把假牙塞进他的茶缸里。三叔公举着茶缸追出来，嘴里念叨着"福星高照"，结果茶缸里的枸杞滚了满地。母亲赶紧递上红纸包的糖，三叔公却突然严肃起来："这假牙得用红绳系住，才能保佑全家人平安。"

元宵节猜灯谜时，我抽到个"小时青青老来黄"的谜面。正发愁，表弟突然指着灯笼上的"陈皮梅子"四个字："这不是梅子吗？陈皮是黄的，梅子是青的。"大家恍然大悟，却见三叔公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，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二十颗陈皮梅子："这是给小辈的压岁钱，比真钱更值钱。"月光把他的白发染成银丝，梅子的酸甜香气在夜色中流转。

晨光熹微时，我站在院中看父亲扫雪。雪地上歪歪扭扭的脚印里，还嵌着几颗没化的梅子。母亲端来热气腾腾的汤圆，表弟正举着竹竿逗弄笼中偷吃剩饭的公鸡。远处传来零星的鞭炮声，像春雷在唤醒沉睡的雪地。忽然想起昨夜表弟说的"福到"，原来那些看似出糗的瞬间，早已把吉祥的种子埋进了年味里。